“太医说了,娘娘经此磨难,好不容易捡回命来,往后……往后怕是……”
夜来起风,如意宫中风声凄凄,奴才们长跪廊前,为未及降世便已胎死腹中的小皇子,捧那一盏长明灯,祈祷亡魂早日超脱。
风声如咽如泣,沲岚慌忙去关了窗,拉紧了幔帐,小心护住屋中暖炉,彻夜守在娘娘身边,闻得娘娘虚弱地唤:“沲岚,你靠近些,到榻前来,告诉本宫,太医是怎么说的?”
沲岚靠近玉榻,看娘娘卧于榻上,满面憔悴之容,心有不忍,几次开口,仍咽了回去。
“说吧!”从贴身姑子的神色中,蓥娘已隐隐觉察了什么,怅叹道:“本宫还撑得住,你尽管照实说来!”
沲岚跪倒在地,颤声答:“太医说,娘娘往后怕是不能再……再怀上孩子了!”
蓥娘脸色更显苍白,闭一闭眼,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,“太医此言,圣上如何反应?”
“圣上摔了折子,命人将这太医拖出殿外……”沲岚面色一凛,“而后,就去了行宫狩猎,整日未归。”
旁人或许不知:匡宗为嗣王时,因亲王府邸一奶娘的关系,偶然结识小他十多岁的蓥娘,蓥娘髫年既已出落得水灵聪慧,又喜骑射,曾誓言将来要嫁于大英雄,更时常被匡宗载于马背,随其游猎,因聪慧灵巧、又胆识过人,深得匡宗喜爱,引为红颜知己。
蓥娘又曾为他冒险入宫嫁作太子妃,帮他盯梢渊帝,观察太子李炽,传递宫中消息,助匡宗攻入京城,夺取帝位……
历历往事,其中曲折,沲岚伴随娘娘这许多年,早已看得一清二楚,心知匡宗对自家主子的情义,与常人不同,也非别宫娘娘可攀比!
如今,皇长子下落未明,蓥娘又痛失腹中胎儿,圣上在狩猎场发泄了怒火,今夜,定会来如意宫探望蓥娘。
“娘娘,您这脸上可要搽些胭脂?”方才已闻得敬事房太监来报,圣上正要摆驾如意宫,沲岚忧心地瞅着主子苍白的面色,轻声问:“是否垂下纱帐,让圣上在帐外瞧您一眼?”
蓥娘幽幽一叹,“不必,本宫受这苦,如何能便宜了左氏?今夜,饶是宰相来跪破了膝,也保不住她了!”
沲岚沉默良久,艰涩地道:“如意宫防来防去,却没防住个孩子!倘若小公主长大后,知晓左氏让她做的事,竟是亲手残害了自己的生母与亲弟弟,她心中会有何感受?”
“如我这般的感受吧……”蓥娘闭着眼,眼角泪水滑落。
在这后宫与左氏斗来斗去,到头来,竟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——左氏失去了亲生儿子,而她,则被亲生女儿下毒,失了腹中胎儿,此生,不得再怀孩子!
将小公主带回如意宫来养,圣上也是恩准了的,说皇后乃一介毒妇,教养不出个好孩子,又感慨于蓥娘心胸宽厚、仁慈,连仇人之女也愿养来善待,还允了她为小公主起名之事,御笔赐名:宁然公主!
那日,蓥娘极为开心,说自个失了皇长子,夜里烦闷忧伤,为寻个慰藉,才领来小公主,养在如意宫,也只是为了自个高兴些。匡宗见她又展笑颜,事事都依着她,反倒招了各嫔妃的醋心猜忌,又将八年前宫中那谣传翻了出来,私下议论。
她却不闻不顾,对那些嫔妃的小把戏,有恃无恐!
连德妃临盆在即,也留不住圣心,人人都看出来了:匡宗更重视贵妃怀在腹中不过四、五个月的皇子。
容华殿那边心有不甘,却也不得不做个样子,命宫婢送来贺礼。